1
手机“叮”地一响,是闺蜜发来的微信。
“笑死,快看我们小区业主群里这个奇葩。”
点开她转发的截图,一位昵称叫“家和万事兴”的业主正在群里大吐苦水。
“儿媳马上要搬来养胎,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。各位有经验的姐妹,孕妇的营养餐、水果、补品这些,每天大概要多花多少钱啊?我要不要提前和儿子说好,搞个孕期伙食费?”
群里瞬间炸了锅,有人劝她别太计较,有人说亲情无价。
而那位“家和万事兴”却不为所动,又发了一条。
“丑话说在前头总没错。一笔一笔都得记上,不然以后说不清。亲兄弟还明算账呢,对吧?”
我失笑地摇摇头,把这桩奇闻异事当个乐子抛在脑后。
这时,老公李军的脸兴冲冲地凑了过来。
“老婆,好消息!我妈说让你搬过去住,她来照顾你!”
他把手机举到我面前,屏幕上是我婆婆赵桂芳发来的照片:窗明几净的卧室,铺着崭新的碎花床单。
“我妈说,保证把你和咱们家未来的金孙,养得白白胖胖!”
我的笑容,僵在了脸上。
李军那张写满“快夸我”的脸,让我心头猛地一沉。
“家和万事兴”、“亲兄弟,明算账”……
刚刚被我当成笑话的聊天记录,此刻却像魔咒一样在我脑中盘旋。
一股不祥的预感让我呼吸一滞。
我故作平静地接过李军的手机,借口说:“妈发照片了,我得回个谢谢。”
指尖微颤着点开婆婆的微信,她的头像是一个喜气洋洋的金算盘,昵称赫然就是——家和万事兴。
我立刻退出去,找到他手机里的“幸福家园小区业主群”,心脏怦怦直跳。往上翻了几十条记录,我终于找到了那段对话。
发言人的头像,正是我婆婆那个金光闪闪的算盘。
原来,那个把“孕期伙食费”挂在嘴边,要把每一笔开销都算清楚的奇葩,就是我即将托付孕期生活的婆婆,赵桂芳!
见我半天不说话,李军再次催促。
“老婆?你怎么不回我啊?!”
“我妈可是特地把她那台老式缝纫机都搬出去了,就为了给你腾地方放婴儿床呢!”
他先是说了这两句,见我依旧面无表情,才再次开口解释。
“是这样的老婆,你也知道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,她一辈子都省吃俭用惯了。”
“她说你现在是咱们家的功臣,肚子里怀着我们李家的希望,必须要得到最好的照顾!”
“她还特地去菜市场打听了,现在最好的土鸡蛋要两块钱一个,她说以后每天早上都给你煮两个,保证咱们宝宝聪明伶俐!”
说完,他还在我脸上亲了一口,加了个“么么哒”的亲昵动作。
我面无表情地听着,只感觉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孕吐又翻滚了上来,恶心至极。
我是中学数学老师,李军是我的同事介绍的。
谈恋爱时,他就总把“我妈不容易”挂在嘴边。
所以结婚时,彩礼、婚房,我家里都体谅他家条件,没多做要求。
房子是我爸妈全款买的,只写了我的名字。
婚后他提出想让他妈也搬过来一起住,被我婉言谢绝了。当时想着,保持距离才能产生美。
没想到,我一次孕吐,就把所有的距离美都吐没了。
2
搬家那天,我特意买了两千块的燕窝和一箱进口车厘子当“敲门砖”。
婆婆赵桂芳接过东西,脸上笑开了花,当着我的面就拆开了燕窝包装,拿起电子秤,一盏一盏地称重。
“哟,这盒燕窝总共102.3克,算下来一克快二十块了!薇薇啊,你真是太大方了!”
她那熟练的操作,仿佛不是在称燕窝,而是在黄金柜台验货。
紧接着,她又打开那箱车厘子,一颗一颗地往外拿,嘴里念念有词:“这果子真俊,一颗差不多有十克,一斤五十颗,这一箱算下来……哎呀,这得好几百块呢!”
我站在原地,感觉自己不是儿媳妇,而是上门送礼的冤大头。
李军在我耳边小声说:“我妈就是好奇,她没别的意思。”
晚饭时,婆婆给我端来一碗鸡汤,里面是两只明晃晃的大鸡腿。
“薇薇,快吃!这老母鸡是我专门去乡下收的,花了六十八块五毛,一斤不多一斤不少!专门给你补身子的!”
我刚想说声“谢谢妈”,她下一句话直接把我噎住了。
“这只鸡总共三斤二两,我称过了。鸡腿是全身最精华的部分,占了快半斤肉呢。你吃这两个鸡腿,等于吃了这只鸡八分之一的价值,也就是八块五毛六,划算吧?”
我愣住了,筷子悬在半空,不知道是该夹还是该放下。
李军连忙出来打圆场,“妈!你跟薇薇算这么清楚干嘛!一家人不说两家话!”
赵桂芳瞪了他一眼,“你懂什么!我这是让薇薇吃得明明白白,知道自己吃的都是好东西!这叫价值育儿,让她肚子里的孙子从小就知道,每一口饭都来之不惜!”
我被她这套歪理邪说震得头皮发麻。
强忍着不适吃完饭,我借口累了想早点休息。
路过客厅时,却看到婆婆正坐在沙发上,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红色封皮笔记本。
她一边看电视,一边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。我假装路过去倒水,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见了本子上的字:
9月3日,入账:
1. 燕窝(102.3克),估值2000元。
2. 车厘子(5斤),估值400元。
支出:
1. 晚餐(薇薇部分):老母鸡(精华部分1/8),价值8.56元。
笔记本旁边,还放着一个计算器。
我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,原来,我住进来的第一天,她就已经给我开了个户头,每一笔亲情,都成了可以量化的收支。
而我,就是那个被时刻监控着资产负债表的移动资产。
3
第二天一大早,我被客厅里“铛铛铛”的声音吵醒。
我揉着眼睛走出去,只见婆婆赵桂芳正拿着一个小铁锤,在我房间门口的墙上敲敲打打。
一个崭新的、独立的电表已经被她装上了一半。
“妈,您这是在干什么?”我惊愕地问。
婆婆回头看了我一眼,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笑容,“哦,薇薇醒啦!我看你昨晚回来得晚,怕你用电脑备课费电。咱们家是老小区,电费阶梯计价,超了就贵得吓人。我寻思着给你装个独立电表,这样你用多少电就花多少钱,公平!对你对我都好!”
她一边说,一边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,还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“这电表花了我八十块钱,安装费我没找人,自己动手省了五十!这笔启动资金,就算我先给你垫上了,回头从你给的生活费里扣就行!”
看着那个明晃晃的电表,我气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孕期高血压。
李军闻声从房间里出来,看到这一幕也傻了眼。
“妈,你这是干嘛啊?薇薇用点电怎么了?咱们家还能缺这点电费?”
赵桂芳把铁锤往腰上一别,叉着腰教训儿子:“你懂什么!这不叫计较,这叫科学管理!你媳妇是数学老师,最懂这个道理了。对吧,薇薇?每一度电都有它的价值,不能浪费!”
我深吸一口气,指着电表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:“妈,您这电表,是并联在总电表上的吧?这样算,我家总用电量没变,阶梯电价该跳还是会跳。您这独立电表,除了能算出我用了多少电,根本省不了钱。”
婆婆愣了一下,但她立刻反应过来,梗着脖子说:“那……那也能让你知道自己用了多少,心里有数!对,心里有数最重要!”
我看着她强词夺理的样子,只觉得一阵无力。
早餐桌上,婆婆果然给我端来了两个金灿灿的煮鸡蛋,而她和公公、李军面前都只有一个。
“薇薇,快吃,妈给你补充蛋白质!”
我刚拿起一个鸡蛋,婆婆的嘴就开始叭叭了:“这土鸡蛋是托村头王大妈家买的,两块钱一个!”她一边说,一边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飞快地记下:早餐,鸡蛋,2个,计4元。
我眼睁睁看着她记账,感觉自己吃的不是鸡蛋,是四个沉甸甸的钢镚儿。
4
吃完早饭,我想把自己的孕妇裙和其他几件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。
婆婆立刻一个箭步冲过来,拦在我面前。
“哎,等等!”她指着洗衣机上的一个标签,上面用马克笔写着“单次使用费:3元”。
“薇薇啊,这洗衣机是公家的,你洗私人物品,得按次付费,合情合理吧?”
我瞪大了眼睛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妈,我穿的衣服,不也是给您孙子穿的吗?这怎么能算私人物品?”
婆婆振振有词:“话不能这么说!衣服穿在你身上,给你提供了舒适和体面,这是你享受的价值。我孙子在肚子里,他又感觉不到。所以,这费用得你来出!”
李军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,想说什么又被他妈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。
我被她这套价值归属论彻底打败了,只能抱着衣服悻悻地回了房间,决定自己手洗。
下午,我坐在房间里备课,觉得有些口渴。
客厅饮水机里的水没了,我便自己动手换了一桶新的。
刚把水桶扛上去,婆婆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。
“薇薇,辛苦啦!”她笑眯眯地说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对着我“咔嚓”拍了一张照片。
我一脸茫然:“妈,您拍我干嘛?”
婆婆把照片保存好,满意地点点头:“我得留个证据。这桶水是你换的,按照咱们家的劳动换酬原则,这次换水的劳务费,我得给你记上。外面送水工上门一次要五块钱,我给你按三块钱算,记在你账上,可以抵扣你的伙食费。”
说完,她又在那个无处不在的红色小本子上,郑重其事地写下:
9月4日,收入:
1. 早餐鸡蛋费:4元。
支出:
1. 换水劳务费:3元。
今日结余:1元。
她合上本子,拍了拍,对我露出了一个“你看妈多公道”的慈祥笑容。
我看着她,只觉得这个家不是家,而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在进行交易结算的菜市场。
而我,就是那个连换桶水都要被折算成KPI的苦逼打工人。
5
而李军在这场荒诞的闹剧中,彻底沦为了一个摆设。
他要么在婆婆的强势下噤若寒蝉,要么就只会拉着我的手说:“老婆,我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你多担待。”
我担待?我再担待下去,估计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,都要被婆婆按氧气含量和市场价收费了。
这天,我正在房间里备课,小姑子李莉推门进来了。
她是高三学生,数学成绩一直吊车尾。
“嫂子,这道解析几何题我不会,你能不能教教我?”她拿着卷子,一脸苦恼。
我作为老师,自然不能拒绝,便耐心地给她讲解起来。
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,从辅助线画法到公式推导,讲得口干舌燥,终于让李莉茅塞顿开。
“嫂子你真厉害!比我们老师讲得还明白!”她崇拜地看着我。
我笑了笑,正想说“不客气”,婆婆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了进来。
“哎呀,我们家薇薇真是个好老师,还能免费给小姑子开小灶呢!”她把果盘放下,笑呵呵地说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直觉告诉我,她口中的免费两个字,绝对是反话。
果不其然,她下一秒就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熟悉的红色小本本和笔。
“薇薇啊,我刚刚在外面听了一下,你给莉莉补课,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。按外面金牌家教的行情,一小时最少也得三百块。妈不能让你白辛苦,这样吧,我给你记两百块的家教费,抵扣你的生活费,你看怎么样?”
她一边说,一边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下:“9月5日,支出:辅导小姑子数学,计200元。”
李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,想说什么,却被婆婆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【我看着本子上那刺眼的“200元”,感觉自己不是在帮助家人,而是在做一个时薪被打了六七折的廉价劳工。】
6
周末,我孕反特别严重,吃什么吐什么,整个人都虚脱了。
李军急得不行,求婆婆给我按按腿,缓解一下水肿。
婆婆倒是没拒绝,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我床边,一边给我捏腿,一边念叨:“哎,养儿方知父母恩啊。想当年我怀李军的时候,哪有这待遇,还得下地干活呢!”
她捏得确实很舒服,我昏昏欲睡间,感觉好了很多。
半小时后,她停下手,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后腰。
“薇薇,感觉好点没?”
我感激地说:“好多了,谢谢妈。”
“别客气。”婆婆笑了,然后话锋一转,“外面那些盲人按摩,按个腿没有一百块下不来。妈心疼你,给你算个亲情友情价,三十块钱一次,不过分吧?”
说着,她又掏出了那个小本本,记下:【按摩服务费,30元。】
李军在旁边看到这一幕,终于忍不住了:“妈!你怎么连这个都算钱啊!”
“我怎么不能算?”赵桂芳理直气壮,“我付出了劳动,消耗了体力,就应该有回报!亲兄弟都要明算账,何况是婆媳?算清楚了,以后谁也不欠谁的,多好!”
我彻底心寒了,决定不再忍耐。
第二天,我娘家爸妈托人送来一大箱从新西兰空运过来的奇异果,说是给我补充维生素C的。
快递小哥送到楼下,我正准备下去拿,婆婆已经抢先一步,风风火火地把箱子搬了上来。
她把箱子放在客厅中央,不是先拿给我吃,而是拿出她的厨房电子秤,戴上老花镜,一颗一颗地往秤上放。
“嗯,这一颗125克……这一颗128克……平均下来一颗126克,一箱总共30颗。”她一边称,一边在本子上记录数据。
称完之后,她拿出手机,打开某生鲜APP,搜索“新西兰阳光金奇异果”,然后把价格最贵的那家截图保存。
“薇薇你看,”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,“这种果子,一颗就要十五块钱。这一箱三十颗,总价值四百五十块!”
我冷冷地看着她:“妈,这是我爸妈送给我吃的。”
“我知道啊!”婆婆点点头,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举动。
她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拿出一颗奇异果,放回秤上,确认重量后,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十五块钱,郑重地放在了那箱水果上。
她看着我,一字一句地说:“这颗,算我问你买的。剩下的,我都给你记在账上了,就算你娘家提前预付的这个月的生活费。你看,你一分钱没花,还白得了一颗奇异果的钱,妈对你好吧?”
我瞪大了眼睛,看着那十五块钱和婆婆脸上那副我占了天大便宜的得意表情。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我再也受不了了。
我死死地盯着她,忽然笑了。我缓缓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拿起那十五块钱,然后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开口道:
“妈,既然您这么喜欢算账,那太好了。我正好是教数学的,最喜欢的就是算账。从今天起,咱们家这笔账,我来跟你算!”
7
我的话音刚落,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婆婆赵桂芳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,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李军也慌了,赶紧上前来拉我的胳膊,“老婆,你别冲动,妈她没恶意的……”
“没恶意?”我甩开他的手,冷笑一声,“李军,在你眼里,什么才叫恶意?是不是非要等我哪天喘气,你妈都要拿个秒表过来计算我消耗了多少氧气,再按市场价折算成钱,才算恶意?”
我不再理会他们,径直走回房间,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,坐在了客厅的餐桌前。
“啪嗒”一声,我打开电脑,屏幕的光照亮了我异常平静的脸。
“妈,既然咱们家要实行‘科学化管理’,那就要有科学的工具。”
我一边说,一边打开了Excel软件。
在婆婆和李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,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,一个个表格框架瞬间成型。
“口头记账太原始,容易出错,也显得我们家不够专业。从今天起,我们家所有的收支,都由我来建立数字化档案,确保每一笔账都清晰、透明、有据可查!”
我创建了一个名为《李氏家庭财务共享中心》的文件夹,然后在里面新建了两个Excel文件:《固定资产及礼品入库表》和《家庭成员贡献与成本核算表》。
婆婆看着我这番操作,有些发懵,但嘴上依旧强硬:“你……你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?我用本子记不也一样?”
“当然不一样!”我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“妈,您那叫流水账,我这叫财务报表。前者只能记录,后者可以分析、可以核算、可以进行成本与收益评估!”
我把她那个红色小本本拿过来,一页一页地翻看。
“您看,您只记了我吃了您两个鸡蛋,花了四块钱。但您没记,为了吃这两个鸡蛋,我作为消费者,花费了咀嚼时间,消化时间,还承担了食物中毒的潜在风险。这些‘隐性成本’,您算了吗?”
婆婆被我这套说辞彻底绕晕了,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。
我没给她反应的时间,直接开始“建账”。
“首先,我们来盘点一下期初库存。”
我打开《固定资产及礼品入库表》,将我带过来的燕窝、车厘子,还有之前买的各种营养品,甚至是我送给小姑子的那套价值五百块的习题集,全部按照市场最高价录入表格。
“妈,这些都是我为这个家庭带来的流动资产,合计价值4788元。按照财务准则,这笔钱应该记为家庭的实收资本,所有权归我。”
接着,我打开《家庭成员贡献与成本核算表》。
“接下来,我们来核算人力资本价值。”我看着小姑子李莉,“莉莉,昨天嫂子给你辅导数学,用时58分钟。按照本市金牌家教时薪300元计算,我为你提供了价值290元的教育服务。这笔费用,应该从家庭公共基金中支出,记在我的贡献栏下。”
然后,我又看向婆婆。
“妈,您昨天为我提供了30分钟的按摩服务,市场价我们按50元计算。但是,您在服务过程中,输出了长达15分钟的怀旧言论,严重影响了客户体验,按行规应给予50%的折扣。所以,这项服务的实际价值为25元。”
我一边说,一边在表格里飞速录入,每一个数字后面都附上了详细的备注和计算依据。
最精彩的一笔来了。
“最后,我们来计算机会成本。”我调出一张地图,上面标记着我们家现在住的位置,和我那套婚前房的位置。
“妈,您看。如果我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,不仅无需支付任何居住费,还可以将房子出租,按同小区最低租金计算,每月可获得租金收入3500元。我现在住在您这里,等于放弃了这笔收入。这3500元,就是我住在这里的机会成本,也应该由家庭来承担。”
我将所有数据录入完毕,然后点击“汇总”按钮。
一个巨大的、红色的数字出现在屏幕上。
我将笔记本电脑转向目瞪口呆的婆婆和李军,用手指着屏幕上最终的结算结果,语气平静地宣布:
“妈,根据我们家第一天的科学化财务管理模型计算,扣除您为我支付的所有费用后,截止到今天下午三点,您和这个家,总共还欠我——”
我顿了顿,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数字。
“八千零五十一块四毛四分。”
我看着婆婆那张变得铁青的脸,微笑着补充道:“妈,这笔钱,您是打算微信转账,还是我直接从下个月本应孝敬您的生活费里,分期抵扣呢?我建议分期,我可以为您设计一个无痛还款计划,年化利率就按银行最低的来,您看可以吗?”
8
“八千零五十一块四毛四分!”
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,在小小的客厅里轰然炸响。
婆婆赵桂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,嘴唇哆嗦着,指着我,半天挤出一句话:“你……你这是抢劫!你这是讹诈!”
“妈,请您用词专业一点。”我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,冷静地纠正她,“我这不叫抢劫,这叫‘资产清算’和‘价值重估’。每一个数字都有理有据,不信您可以请第三方会计师事务所来审计。”
李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他一把合上我的笔记本电脑,声音里带着哀求和怒气:“林薇!你闹够了没有!你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吗?!”
“搅翻天?”我迎上他的目光,毫不畏惧,“李军,从我住进来的第一天起,这个家就已经在天翻地覆了!你妈拿着计算器算计我的时候,你在哪?她给我装独立电表的时候,你在哪?现在我不过是用她自己的方式,把账算得更明白一点,你就觉得我错了?”
我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,狠狠地钉在李军的心上。
赵桂芳显然被我这番操作彻底激怒了。她猛地一拍大腿,开始撒泼。
“哎哟我的天哪!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!辛辛苦苦拉扯大儿子,娶了个儿媳妇回来,不是来孝顺我的,是来讨债的啊!我不活了!我没脸见人了啊!”
她一边嚎,一边往地上坐。
我冷眼看着她,不等她坐稳,直接开口:“妈,您先别急着哭。按照《家庭贡献核算表》里的规定,家庭成员的情绪劳动也是有价值的。您现在这种负面情绪输出,会严重影响其他成员的身心健康,属于无形资产损耗,是要从您的贡献值里扣钱的。”
我作势又要去打开电脑。
婆婆的哭声戛然而止,她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,惊恐地看着我。
她可能听不懂什么叫无形资产损耗,但她听懂了扣钱。
“你……你连我哭都要扣钱?!”
“当然。”我点点头,“哭声超过80分贝,属于噪音污染,每分钟扣10元。表演性跌倒,对地板造成潜在磨损,一次扣5元。污蔑性言论,对家庭声誉造成损害,按字数收费,每字1元。”
赵桂芳彻底被我镇住了。
她坐在地上,哭也不是,起来也不是,场面一度十分尴尬。
李军见他妈吃了瘪,心疼坏了,对着我低吼:“林薇,你到底想怎么样?!”
“我想怎么样?”我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我不想怎么样。我只是觉得,咱们家现有的家庭作坊式管理模式已经跟不上时代了。我提议,对咱们家进行股份制改造!”
“我,林薇,以我的婚前房产(市场估值300万)和我的工资收入(年薪15万)作为‘资本入股’,占股51%,拥有绝对控股权和一票否决权!”
我指向李军:“你,李军,以你的工资收入(年薪12万)作为‘技术入股’,占股20%。”
我又看向目瞪口呆的公公和小姑子:“爸和莉莉,作为创始团队成员,享有家庭福利,但无股份。”
最后,我的目光落在了还坐在地上的婆婆身上。
“而妈您,”我顿了顿,语气变得格外温和,“鉴于您丰富的后勤管理经验,我提议聘请您为本家庭的后勤部经理兼首席财务官,每月支付给您3000元薪水。当然,您的所有开销,包括您每天吃的饭、用的水、看的电视,都将从您的薪水里扣除。您愿意接受这个offer吗?”
“疯了!你真是疯了!”
赵桂芳从地上一跃而起,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,“这是我家!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!还股份制?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搅家精!”
说着,她就张牙舞爪地朝我扑了过来。
我早有准备,立刻拿起手机,点开了录音和录像功能,同时冷静地后退一步,与她保持安全距离。
“根据《家庭公司法》草案第一条: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都将导致肇事者股份清零,并被立即逐出家庭。妈,您确定要动手吗?”
我的话像一盆冷水,浇在了她的怒火上。
她高高扬起的手臂,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。
就在这时,我娘家爸妈的电话打了进来。我特意按了免提。
“薇薇啊,你婆婆对你好不好啊?我们给你寄的奇异果收到了吗?够不够吃?不够爸再给你买!”
电话那头,是我爸妈关切的声音。
赵桂芳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调色盘还精彩。
她看着我手里的手机,又看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忌惮。
我对着电话,用一种异常委屈、带着哭腔的声音说:“爸,妈……你们别担心我,我挺好的。婆婆……婆婆对我‘好’极了,她把我照顾得‘明明白白’的……”
我故意把“好”和“明明白白”两个词咬得特别重。
电话那头的我妈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“薇薇?你怎么了?是不是受委屈了?!你等着,我跟你爸现在就过来!”
我挂掉电话,看着脸色煞白的婆婆和李军,微笑着说:“忘了通知各位‘股东’,我们公司马上要迎来第一轮天使投资人的视察了。大家,准备好接受尽职调查了吗?”
9
我爸妈的行动力堪比救火队。
不到四十分钟,门铃就响了。
李军去开门时,手都是抖的。
我爸,一个退休老警察,一进门那眼神就跟探照灯似的,直接锁定了还保持着攻击姿势的赵桂芳。
我妈,一个退了休的居委会成员,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我面前。
“亲家母,这是……跟我们薇薇比划什么呢?”我爸的声音不响,皮笑肉不笑的开口。
赵桂芳吓得一个哆嗦,赶紧把手放了下来,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没、没有……我跟薇薇闹着玩呢……”
“闹着玩?”我妈一把拉过我的手,看到我手腕上被李军拽出的红印子,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上来了。
“闹着玩能闹出红印子?!”她猛地回头,死死盯着李军,“李军!我把好好的一个女儿交给你,是让你这么闹着玩的吗?!”
李军吓得连连摆手:“妈,我不是故意的,我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想让你老婆闭嘴,别把你妈干的那些好事说出来,对不对?”我爸一句话就戳穿了他的心思。
我爸直接走到了那个刺眼的独立电表面前,用手指头在上头弹了一下,“铛”的一声脆响。
“啧,这玩意儿安在这,跟个狗皮膏药似的,多晦气。亲家母,您这是怕我女儿偷你家电用?”
赵桂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我爸又溜达到洗衣机旁,一把撕下了那个写着“付费3元”的纸条,团了团,直接扔进了垃圾桶。
“我女儿的衣服金贵着呢,用你这破洗衣机洗,我还嫌它洗不干净呢!三块钱?倒找我三百我都不乐意!”
我妈拉着我坐到沙发上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
“薇薇,跟妈说,到底怎么回事?别怕!”
我再也忍不住,抱着我妈就哭了出来。
我把这几天受的所有委屈,从六十八块五的鸡汤,到十五块钱买一颗的奇异果,再到刚才的按摩费、家教费,一五一十地全倒了出来。
我哭得泣不成声,我妈听得咬牙切齿,我爸的脸色则越来越黑。
等我说完,客厅里安静得可怕。
赵桂芳和李军缩在角落里,大气都不敢喘。
我妈深吸一口气,擦干我的眼泪,然后站起身,走到了那箱奇异果面前,直接拿起一颗,走到赵桂芳面前,硬塞到她手里。
“亲家母,吃!这是我们当爹妈的,给我闺女补身子的!不是给你拿来做生意、记烂账的!”
赵桂芳手一抖,奇异果掉在了地上。
我妈看都没看一眼,指着那箱水果,声音陡然拔高:
“我们家嫁女儿,是让她来享福的,不是来扶贫的!我们给她买东西,是怕她受委屈,不是为了让你记在本子上,好一笔一笔地跟她讨回来!”
“我们林家是工薪家庭,没什么大钱,但我女儿,我外孙,我们自己养得起!你们李家要是养不起,或者不想养,直说!”
“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!我女儿,我马上带走!我外孙,生下来也姓林!跟你们家,一毛钱关系都没有!”
我爸也在这时发话了。
“我这辈子,抓过的贼、审过的流氓,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可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,把算盘打到自己怀孕的儿媳妇身上,连她吃个鸡蛋都要记账!”
他指着赵桂芳,“你!为老不尊,尖酸刻薄!”
他又指着李军,“你!窝囊废!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,算什么男人!”
他骂得又狠又直接,“我今天来,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,是来通知你们的!”
我爸走到我身边,一把将我扶起来,搂在怀里。
“我女儿,我带走了。从今往后,你们谁也别想再见她!”
他顿了顿,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李军,说出了最狠的一句话:
“还有你,李军。你明天就跟我去民政局,把我女儿的户口本带上。这婚,必须离!我女儿肚子里这个,就算是我的亲孙子,也用不着你这种爹!”
10
我爸那句“这婚,必须离”,让李军和赵桂芳彻底慌了。
李军“噗通”一声就跪下了,抱着我爸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:“爸!我错了!我真的错了!求您别让薇薇跟我离婚!我爱薇薇,我不能没有她啊!”
赵桂芳也吓傻了,她最怕的就是儿子离婚。在她看来,儿子能娶到我这个市重点的老师,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。
她也跟着哭天抢地:“亲家!亲家公!是我们不对!是我们猪油蒙了心!我给薇薇道歉,我给她磕头了!”
然而,我爸妈根本不吃这套。
我妈冷冷地看着他们母子俩的表演,缓缓开口:“现在知道错了?晚了。我女儿在你家受的委屈,不是你们哭两声,磕两个头就能抹平的。”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小姑子李莉,突然冲了出来。
她一把抢过她妈手里的那个红色记账本,当着所有人的面,“撕拉”一声,撕成了两半!
“妈!你闹够了没有!”她哭着喊道,“嫂子对我多好!你知不知道我数学模拟考提高了三十分,都是嫂子熬夜给我补课的功劳!你呢?你居然还要收她的钱!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?!”
她把撕碎的本子狠狠地扔在赵桂芳脸上。
“你不是喜欢算账吗?我告诉你,你把嫂子气走了,把哥气得要跟你断绝关系了!这笔账,是你这辈子都算不明白的亏本买卖!”
李军猛地站起身,冲到我房间门口,对着那个独立电表,狠狠一拳砸了上去!
“砰!”的一声巨响,塑料外壳四分五裂。
他又冲到洗衣机旁,一把扯下那个“付费”标签,撕得粉碎。
他做完这一切,转身看着他彻底呆住的母亲,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:
“妈,从小到大,我都听你的。你说东,我不敢往西。你说家里穷,让我省吃俭用,我都听。但你千不该万不该,把你的算盘打到我的老婆孩子身上!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工资卡,扔在地上。
“这张卡里有三万块钱,是我所有的积蓄。密码是你生日。这钱,算是我还你的养育之恩。从今天起,我李军,跟你断绝母子关系!”
“这个家,我不会再回来。你的养老,也别再指望我!”
说完,他不再看赵桂芳一眼,而是走到我面前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薇薇,对不起。”
然后,他转向我爸妈,再次九十度鞠躬。
“爸,妈,对不起,我没脸求你们原谅。我只求你们,让我跟你们走,让我去照顾薇薇。我不住家里,我在附近租个房子,只要能每天看到她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他抬起头,满脸泪痕,“我不要这个家了,我也不要我妈了。我只要薇薇,和我们的孩子。”
最终,我爸妈还是心软了。
他们同意让李军跟着我们一起离开,但提出了条件:搬回我们自己的家,李军睡沙发,进行为期半年的留职查看。
回家的路上,车里没人说话。
我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,心里五味杂陈。
到家后,李军真的就默默地打扫卫生,给我烧水泡脚,然后抱着一床被子,一声不吭地睡在了沙发上。
半夜,我口渴起床,看到他蜷缩在沙发上,睡得并不安稳。茶几上,放着他剥好的一盘奇异果,旁边还有一张纸条。
上面是他笨拙的字迹:
【老婆,我知道错了。以后,这个家,我来守护。】
我拿起一颗奇异果,咬了一口,很甜。
第二天,我上网时,又刷到了那个熟悉的帖子。
【儿媳怀孕住我家,每天吃我两个鸡蛋,我要不要和她算钱?】
帖子下面,多了一条最新的评论,是小姑子李莉用她妈妈的账号发的。
【不用算了。因为算到最后,儿子没了,家散了。这笔账,我妈算了一辈子,最后把自己算成了孤家寡人。】
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,是赵桂芳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守着一桌子没动过的饭菜,眼神空洞。
我关掉手机,走到客厅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照在李军安静的睡脸上。
我拿起一张毯子,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。
也许,婚姻就像一道复杂的应用题,充满了各种变量和未知数。但只要最终的答案是“爱”,那么中间所有的计算过程,无论多么曲折,都值得。
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低声说:“宝宝,欢迎来到我们家。从今天起,妈妈给你建立一本新的‘资产负债表’。”
资产,是爱。
负债,是责任。
而我们一家人,将在这张新的报表里,努力做到——收支平衡,稳步增值。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10:33:40